【红魔组】《分手旅行》
红魔馆，某个神清气爽的早晨。
“咲夜。”
“来了，蕾米。”
“从你到这里开始，我们一起生活多少年了？”
“二十年了吧。”
“没想到已经这么久了啊...”
“嗯。”
“我们分手吧。”
“嗯。”
此刻，两个人正若无其事地交谈着。那些换在旁人身上足以改变一生的字句，仿佛就和‘早餐该吃什么’般平淡无奇。
“终于，还是走到今天这步了啊。没想到命运竟然会给这段感情画上如此一个句号。”
“说实话，我倒是没觉得意外，蕾米。生活就是这样的。”
“大概吧。”
十六夜咲夜一边说着，一边从容地做着手头的工作——给蕾米莉亚穿衣服，把桌布铺好，然后摆上每天的早餐。
“话说，我还是第一次觉得二十年这么浓郁来着。”
“和红茶一样？”
“差不多，坐吧。今天你也吃面包干和腌菜么？不吃点好东西么？”
“虽然腻了，但也习惯了，毕竟是老味道。”
女仆长和她的吸血鬼主人一块用餐，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。整个幻想乡都知道，虽然十六夜咲夜名义上是蕾米莉亚的‘部属’，但两者的关系早已超越主仆。她们结婚的时候，可是沸沸扬扬地闹了相当长的时间。而在这以前，咲夜还是少女，情窦初开的时候——她们便恋爱了，恋爱了很久很久。
咲夜从被蕾米莉亚领进馆里开始，就没有想过生活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了。毕竟被掌控命运的恶魔所邀请，还要共同居住，实在是不可思议。面对这个每天都有些胡闹，脑门一热就行动的小家伙，她本以为这辈子会像小说般异彩纷呈，跌宕起伏。但这么些年过去，她发现，事情和她想的区别实在太大了。
咲夜虽然不老，但是也没那么年轻了。每天的扫除开始让她有些疲于应付，蕾米常常临时起意的想法还都要由她付诸实行，身体毕竟吃不消。纵使大图书馆里的童话书无穷无尽，她在给蕾米念睡前故事时，却没有了从前的兴奋和期待。同样的，她曾经花费无数精力研究的料理体系，各式菜色，现在也再没办法提起兴趣——吃什么都差不多，只要味道过得去就成。
她开始偶尔喝酒和抽烟。蕾米的任性偶尔让她无法忍耐，但她知道对方的心智较自己而言小太多了，劝也好吵也好甚至打架也好，这个问题终归还是解决不了；她的腿经常使不上劲，偶尔还肿。永远亭的医生检查过之后，说是什么‘静脉曲张’，已经成了痼疾，必须接受按摩才能缓解；她讨厌被蕾米吸血，每次吸血过后，她都会头晕目眩好几天，干活喘不上气。她知道自己贫血，可是又不好去拒绝蕾米。
在咲夜眼里，生活等同于干不完的家务活，等同于没有意义的胡闹，等同于疲劳。没有激情，没有快乐，虽然安逸，却令人厌倦。
蕾米对自己的生活质量也不满意，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看到咲夜微笑是什么时候了。她试着每天都充满精力地去面对生活，却总是热脸贴冷屁股——不论何事，咲夜不是哼哼哈哈应付过去，便是一声不吭，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。
蕾米也十分讨厌咲夜身上偶尔出现的烟酒味，她觉得那种味道不应该出现在咲夜身上。尤其是烟味，又呛又恶心，小家伙闻着就想吐；酒味也好不到哪里去，因为蕾米只要闻到酒味，就会想起之前某次宴会上相当不愉快的回忆——咲夜喝多了，迷迷糊糊地往她这边靠，二话没说，便吐了自己一身。到现在这件事偶尔还被其他妖怪用作笑柄，令她抬不起头。
红茶虽美，可是总喝也觉得腻味。蕾米开始时不时地喝咖啡，虽然咖啡对她来说苦了些。咲夜的血也一样，失去了原来那种鲜活的力量，尝起来不合胃口。蕾米觉得，生活中的一切都糟透了。她觉得不满，想发牢骚，但是连发牢骚都觉得多余——因为咲夜根本就不会改，所以她也开始常常缄口。
于是浑浑噩噩之中，两个人开始凑合着过日子，挨过一天是一天。
“说要分手...怎么分呢？”
“我觉得挺简单的吧...分就好了？”
“这样...咲夜，要是分了，你准备去哪？”
“没想好。不过总应该能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...”
“哦...”
“你看上去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吧，蕾米？”
“嗯，大概吧...也真是，事事都瞒不过你。”
“毕竟也这么些年了。”
“怎么说，也得给我们的感情画个圆满的句号吧，我想。有始有终...之类的。”
“嗯。”
“...去旅行吧。收拾好东西，明天就出发。三个月以后，我们伦敦见。在哪里开始，就在哪里结束。”
单独旅行这种事情，咲夜和蕾米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了。每年两个人都是规划好，按照精准的路线和时间，去幻想乡外面兜风——说是兜风，去的地方却年年都一样，因为两个人对于旅行的定义实在大相径庭，能够达成共识之处寥寥无几。为此，可以做出的选择也就少得可怜。
咲夜没再回应蕾米莉亚，只是静静低啃着面包干，嚼着腌菜。但蕾米莉亚已经知道了咲夜的意思，默不作声即意味着同意。
很快，早餐的时间就过去了。咲夜和往常一样，像幽灵般静静地‘飘’出屋子忙去了。而蕾米则坐在屋子里发呆，她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情——自己提出分手的议案，又提出了分手旅行的意见，这明明应该是刀子割在肉上，应该很疼才对。可她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很安心，仿佛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。更令她惊讶的是，咲夜竟然也欣然接受，甚至连个‘为什么’都没问。
“这没理由啊...这太奇怪了...”
“应该是痛不欲生的事情才对...”
小吸血鬼插起手，喃喃道。她皱起眉头，心不在焉地望着墙上一幅油画直出神。
“难道真的是缘分已尽，没什么感情了么？”
“嗯...”
她试着回忆从前美好的事情，想刺激自己的感官——比如说和咲夜初遇，结婚，初夜的那些日子...但心中就是感觉波澜不惊，仿佛这些全都是理所应当的。好像训犬师训狗，狗不听话反而才不正常。
“...算了。”
想到这里，蕾米莉亚深深地摇了摇头，打开衣柜，摸出了自己的旅行箱。
“也许路上会有答案吧。”
......
咲夜离开蕾米的房间之后，就在思考着早餐时候的事情。在清扫了几个房间以后，她坐下来，点起一根烟，漫不经心地欣赏起红魔馆窗外依然如故的景观。
“无论叫大小姐也好...叫蕾米也好，这只吸血鬼已经和我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了啊...”
“分手...啊。”
女仆长突出个烟圈来，深深叹了口气。
咲夜有些迷茫。
现在的生活，咲夜说不清自己想不想要——不分吧，这样的墨守成规没有任何新意，她不喜欢。但是分手便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，她必须要做出抉择，如何生活下去，要怎么生活下去。
“......”
脑海中尽是些杂七杂八的回忆。虽说蕾米是有着贵族之称的吸血鬼，要想优雅又有教养，完全可以做到——咲夜清晰地记得两个人婚礼那天，蕾米那威严又不失高贵的表现震惊四方的样子...在场的参会者，无论妖怪还是人类，都如众星拱月般，陪衬着这位无上的夜之王。咲夜真心为那样的蕾米所折服。
但是平常的生活中，她却总是像个小孩子似的，任性不懂事，比如动不动就缠着她煮夜宵，经常弄脏衣服，工作的时候也来粘着她，总是问些很幼稚的问题...咲夜简直感觉自己是个妈，每天操碎了心。
面对有着‘两面’的大小姐，咲夜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。疲乏，厌恶，爱慕混杂在一起，这大概就是她想不明白自己应该如何抉择的原因吧。
“算了，也许在旅行之后，我就会找到答案吧。三个月呢...三个月不用工作，三个月只有自己放松的日子。”
想到这里，女仆长掐灭了手中的烟头，站起身，继续工作去了。
.....
咲夜早早起了床，收拾好行李，便准备上路。她左思右想，准备给蕾米留张字条。但几番考虑之后，又觉得不大稳妥，于是咲夜去厨房烧好早饭，连字条一并给大小姐送去——蕾米和她预期中的没差，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，睡得死死的，甚至还淌着口水。咲夜见状，不假思索地掏出手帕，可是胳膊刚伸出去，便顿在半空中不动了。
“明明说过要分手了吧…照料她岂不是没有意义了？”
“但就放着她这样总觉得不太好…不过，分手的话，我又何必非要做这种事情不可…”
“分手了也是大小姐吧…”
足足有那么一分钟，咲夜就像尊雕塑般，呆呆地僵在原地不动——仿佛给蕾米擦掉口水是什么值得思考的重大决议似的。
“算了...”她想了很久，最终决定把东西放在几上，默默离开了。“祝你安好，大小姐…”
许久之后，天已大亮，蕾米才起床。她茫然地眯着眼，左右看看，便叫到：“咲夜？”
然而四周寂静无声，没有半个人回应她。
“姆…”
回过头，看到桌边的早餐，小吸血鬼这才意识到，咲夜可能已经出发了。这让她立刻精神起来，就好像被浇了盆冷水。
“咲夜…”
蕾米深深地叹着气，望向天花板。咲夜离开的感觉，有种说不出的微妙。从前那些烦恼似乎一扫而空，的的确确给她自由的舒爽。但内心最深处，也切切实实染上了丝丝苦涩。
小家伙拿起叉子，插起一块咸肉，放进嘴里缓缓嚼着。那股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流窜着，有些油腻，但却不可思议地让她心里感到安稳——就好像仿佛咲夜还没走，而她又同时获得了想要的自由。
“这样啊…三个月以后再见了么…”
就这样，两个人的旅行匆匆忙忙地开始了。
咲夜旅行的目的地是夏威夷。她去那里的想法很简单——毕竟作为吸血鬼的女仆，日常基本都是在‘暗无天日’的洋馆里度过的，除非蕾米出行或者自己出门采购，否则没什么机会见到阳光。她寻思着在沙滩上好好地晒一晒，吃些异国料理，然后游游泳，美美睡上几天，好好地放松下。
假日刚刚开始的时候感觉确实不错。可能是长期疲乏的缘故，咲夜第一天基本全都是在睡觉。那种全身放松下来的舒爽，她已经几年都没体会过了。
她也许久都没有吃过除了自己所作之外的料理了，不同的菜色让她感觉很是新奇，味蕾在夏威夷特色的猪肉饭团，还有金枪鱼，鲑鱼，甜品巧克力等等佳肴以及各种酒类的轮番轰炸下，仿佛再次复活了。
游泳也差不多。自从她进了红魔馆，‘游泳’，‘海’这种东西基本就和她再没沾上边——且不说幻想乡里没有海，因为蕾米是吸血鬼，害怕流水，游不了泳，所以自从她从那时起就没游过一次泳。在流水里畅游，活动，咲夜感觉很舒服。
她也再次有时间读些自己喜欢的书，包括几本侦探小说，还有幻想乡里极其稀有的时尚杂志——外界人的穿着打扮别有一番品味，女仆长有时还蛮欣赏的。
脱下那身女仆装，穿穿从来没有穿过的热裤，T恤，再去商店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，啊…一切都可谓是完美。
蕾米也差不多。说是旅行，她其实是回了老家特兰西瓦尼亚。小家伙赶得还蛮巧，这些日子全都是阴天，连阳伞都免了。东欧小镇宁静复古的氛围，令她相当惬意——去当地的剧院看剧，然后去餐馆吃些家乡菜，顺便参观下博物馆，发掘发掘自己家乡的变化，这些事情都很让她开心。
虽然说因为来到幻想乡的缘故，蕾米开始说日语，并且说的还不错，可能够像现在这样痛快地说罗马尼亚语的感觉，的确令她相当自在——毕竟那是她的家乡话。
食物也差不多，全部是她熟悉的味道。比如很久都没有吃到过的牛肚汤，果酱炸面包圈，还有肉菜卷，玉米面加酸奶酪…配上私酿红酒，再加上小店里别具特色的氛围，除了‘痛快’，蕾米再也想不到别的词可以形容了。
她还去剧院看了最近正在上映的新剧——那是一部讲述弗拉德三世的历史剧，换句话说，就是讲小家伙祖辈的剧目。人类对自己祖先的演绎，让小家伙感到新奇异常。
再就是酒馆里的牌局。别看蕾米是个贵族小姐，然而她对打牌这种事情毫无抗拒能力——毕竟500年前的娱乐手段可不多。能够和一群人玩上几把复古的牌戏，稍稍地赌上点钱，简直说不出有多美妙。
旅馆也很合蕾米的意。房间布局考究，装修也很典雅，住着就和家里没什么两样。服务周到，随叫随到，只是蕾米不能叫服务员来帮她穿衣服，这让她觉得有点不自在。
一切都很安宁祥和，两个人都觉得，似乎接下来的三个月都会这么过去。
但这么过了大概两周，蕾米和咲夜突然开始觉得生活有些不对劲。
首先是咲夜。随着精力的恢复，她开始感觉自己有些‘空’。之前在馆里工作，使用能力停止几个小时对女仆长而言只是家常便饭——活计仿佛永远做不完，时间永远不够用，每天都累到半死，根本没有休息。现在倒好，休息时间多起来，咲夜反而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。时间比起往常，仿佛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许多。几本侦探小说读的差不多了，想做的事也基本都做完了。无所事事的感觉简直度日如年，使得咲夜焦躁。
她开始觉得夏威夷的阳光有些炽烈，天气也是那么炎热，让人打不起精神。同样，海风里有种腥味，闻着令人感觉恶心。
当地的菜也有些吃腻歪了，毕竟千篇一律的重复，两周下来，总也会觉得乏味。
咲夜开始情不自禁地想起蕾米的事情，想起在馆里的生活，想起两周前的决定。有股悔意慢慢笼罩在她的心头，隐隐地扭曲着她的情感。每每回忆到餐桌上自己对蕾米的默许，她便觉得自己胸口感到压抑，有股悔恨不断地升腾。虽然并不明显，但咲夜的的确确感觉很是难受…很痒，很痛的感觉，似是微微开裂的伤口。
刚开始咲夜还试着不去思考这些令她烦恼，杂七杂八的事。然而与蕾米的回忆仿佛无形的枷锁，仿佛暗影中的梦魇——只要稍不留神，就会缠在她身上。只要稍稍不注意，蕾米就会钻进她脑子里。有两次，咲夜差点就把海滩上的小孩子给当成自己的主人——要不是及时清醒过来，恐怕免不了要闹笑话。
‘我可能太闲了吧。’咲夜思忖着。‘不如找份工作来做，就像之前那样。’
‘充实的生活才能带来充实的心灵，这句话说的应该还是蛮对的。’
当然了，对充满家政工作经验的女仆长来讲，找到一份类似的工作并不是什么难事。她很快便成为了当地餐厅的厨子——老板见她工作熟练，要的工资又低，自然乐呵呵地让她上岗，专门伺候吃不惯当地菜的游客。
咲夜也觉得这样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。
但那股奇怪的烦闷感并没有就此消逝。夏威夷的气候好像让女仆长脾气变得暴躁起来，仅仅第一天，她就开始和顾客，同事吵架。而工作间休的时候，她就像头母狮子，蜷缩在角落里，令人生畏，不敢接近。
工资是日结的。不过，当咲夜拿到皱巴巴，散发着汗臭味的钞票时，她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。
‘难道我工作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吗？为了这些纸…这些脏兮兮的，毫无意义的纸…’
‘若是这样，工作又有什么意义呢…’
‘难不成为了受气么？’
……
“今天咲夜做的料理也是那么好吃呢。”
咲夜突然回忆起大小姐每次都笑盈盈地将她做的菜肴全部吃光，还夸赞她手艺的事情。闭上眼睛，仿佛就能看到那副画面…无论自己做了什么料理——哪怕是简餐，蕾米都会一口一口津津有味地品尝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，就好像面前是世界罕有的珍馐…女仆长的心底升腾起朦胧的暖意与眷恋，仿佛一只手，柔和地抚慰着她…
‘可我们已经分开了啊…’
咲夜习惯性地点起烟，倒满半杯酒，试图借助这些老方法消解心中的烦闷。
‘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，才会变成现在这样？’
‘明明我和蕾米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吧，可是为什么她就是在我的脑袋里直打转呢？为什么前些天我就好好的，没有任何问题呢？’
‘明明烟酒这些东西，是消解我生活中的不快吧。为了消解和她在一起的不快，我才染上了这些习惯，可是现在…真可笑不是吗，为什么我抽烟也好，喝酒也好，反而成了逃避思念的手段呢？’
咲夜印象中那个只会闹人的小吸血鬼，愈发变得亲切了。蕾米的吵吵嚷嚷，喋喋不休，精力过剩，现在全都变成了一种“爱的关怀”。
仔细想想，蕾米还真的没有真正的‘斥责’过她。面对口味刁钻的客人，心怀歹意的同事，蕾米甜甜的称赞和算不上批评的批评，真是要比这些好上太多。
‘大小姐也好，帕秋莉大人也好，其他人也好，都说我是个精明人。就连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…可是呢？明明我在遇到大小姐之前，生活是那么凄苦…我却会觉得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是种累赘？’
‘追求什么自由自在的生活…现在我不就在过所谓自由的生活么？这不好，一点都不…’
想到这里，咲夜深深地摇了摇头，将烟卷递到嘴边，猛吸一口。
‘真没想到，我竟然会落到这个下场…在幸福开始的地方迎来结束。’
‘这也许就是命运吧。’
说回蕾米这边。
在两周的游玩尽兴之后，蕾米开始逐渐地感觉到自己在‘衰老’， 在‘发霉’。 孤独和空虚不断地侵蚀着蕾米的心灵，令她感觉自己身上仿佛多了个洞，自己的精力，热情，元气全都在顺着这个洞往外漏。
行程尚未结束，可蕾米却再也没兴致做任何事情。什么都是如此地索然无味，以至于她甚至懒得从床上下来，在屋里一呆就是一整天。
‘…这不是和我在馆里的生活差不多吗？’
‘差不多，却很空…’
要换往常，蕾米根本就闲不住——每天的日程都要排满，事五花八门的活动，不论它们是否有意义。她自己也带着二十分的兴致去投身其中，享受生活带给她的快乐。
‘生活可真是无聊。’
‘什么时候我的生活变成了这个样子？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？明明是出来度假，明明才离开咲夜不到一个月…’
蕾米思忖着。突然间，她的双眉拧成一股，似是想到了什么。
‘咲夜…是咲夜的缘故吗？’
小家伙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猛地攥紧，强烈的不适令她无意识地掩住胸部。她隐隐约约地意识到，自己身上所谓的洞，就是失去咲夜的豁口。
‘果然…果然到头来，还是因为你么…’
‘明明自己说过，厌倦了在一起的生活，厌倦了经年累月却毫无意义的热情…’
‘…明明我想要无拘无束的生活，现在我得到了，可我根本就不快乐。’
‘如果说之前的生活是残垣断壁，现在简直就是一片虚无…什么都没有…’
蕾米莉亚想到这，低下头，痴痴地看着被子直出神。
‘话说…我到底是因为什么，才想要和咲夜分开呢？我明明自诩是敢爱敢恨的…可现在离开她，却的的确确很不舒服…很想她。’
‘简直就像是犯贱，难道不是么？心高气傲，不过脑子就做事…’
绯红恶魔想起许多两个人共同生活之时的经历。像是咲夜来到红魔馆过的第一个生日…咲夜那时候还不大，是个纯真的孩子，总是问一些傻傻的问题；像是两个人正式交往的那天…感觉世界仿佛都是蜜糖做的；像是结婚典礼，相互接吻的仪式…彼此许下相伴终生的约定。
蕾米这才意识到，咲夜永远是她坚实的墙壁，是她的避风港，是她的陪伴。她对生活的爱以及无限的热情，都源自于咲夜。
‘我真傻…真的。’
‘到头来咲夜总觉得我不懂事，应该也是因为如此吧…’
‘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，根本就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。’
‘我不想离开你…可我不敢去窥视命运的彼方，我害怕看到不想看到的结局。’
‘神明啊，我不想让这段感情画上荒唐的句号，所以…求你了，只要一次就好…’
‘咲夜…’
……
三个月后，伦敦。
希望路边上的一家小餐馆，今天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。
来者是位蓝发少女，一身粉红色洋装款式相当考究。但是令人奇怪的是，这套做工精美的衣服，却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洗衣粉味，而且褶褶巴巴；领口上的领花系地歪歪扭扭，扣子也松松散散，总之，看上去别扭极了。
“客人，您吃点什么？”
“红茶和焦糖布丁…两份。”
“好咧，两份的话，您是等人么？”
“嗯。”
“稍等片刻，马上就来。”
“……”
“要在起始之地，迎来终结么…”少女秀丽的面庞显出厚重的疲态。“还真是讽刺…”
很快，少女点的单子就上来了。
外面雾蒙蒙的，什么都看不见。空气中散发着湿乎乎的霉味，很是难闻；屋里的椅子硬邦邦，坐起来很不舒服；小店冷冷清清，除她以外便再无人影。总之，这是个让人半分钟都不想多待的地方。
然而少女却坐在那，像一尊石像般安静地等待着。她无心地窥视着窗外朦胧的风景，尽管什么都看不清。
角落里的摆钟闷声闷气地转了一圈又一圈，发出阴沉的响声；桌上的红茶也渐渐失了温度，不再冒出热气；连窗外奶白色的雾也渐渐被夜幕吞没，可依然没有半个人踏进店门。
“咲夜…你果然向往自由么…就连辞别也不愿意辞别了么…”
少女深吸一口气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。她喘息着，颤抖地喘息着，仿佛那是什么及其困难的事情。
“想不到…我们最后连面都不得一见…”
她睁开眼。血红色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缓缓滚落，无声无息。
‘罢，罢，罢…如此，也好…’
“喝了这杯茶，我就上路…”
“…”
“等等…”
“…这是？”
喝下红茶的一刹那，女孩子似乎是受到了些许刺激般，轻轻放下了杯子。她怀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那杯子——仿佛里面盛的不是红茶，而是其他什么东西。
小家伙慌忙用袖口擦了擦眼角，匆匆打理下衣装，叫到：“老板！”
“什么事？”
“叫你们的厨师过来。”
“怎么？”
“我想见见她。”
“您是觉得不合口吗？实不相瞒，这个厨师在我们这才干了半个月不到，您要有什么意见，那可…”
“不，你让我见见她就好。”
“…成吧。”
“喂，厨子，出来，有客人想见你！”
大概是怕事大，老板说完就猫回里面去了。
屋后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。没多久，一个穿着厚毛衣，旧裤子，系着大围裙的女人就来到了前台。她边往外挤，边用有些沙哑的嗓子嘟囔着：“是谁要见…啊…！”
少女看上去似乎是早有预料，但也未免紧张，不停地搓着裙角。
“嗯…”
“大小姐…”
“咲夜…”
老实说，两个人打扮的都不怎么样。蕾米的靴子在外面弄得脏兮兮，全是泥，现在成了干灰，而咲夜身上散发着一股油乎乎的菜味，还夹杂着汗臭。
“啊，真是很久没见了…”
“…是呢。”
此时蕾米和咲夜仿佛都犯了结巴。这也难怪，满肚子想说的话，不是一时半晌就能讲完的。
小家伙凑过去，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爱人，眼中满是温存。她张开嘴，思量了很久，颤颤地说：“我…想你了。”
“我想你了…很想…”
蕾米紧紧地攥住咲夜的手。那双手因为长期的操劳，已经生了一层茧子，触感不再细腻柔和，但却切切实实的有着一股贯彻心扉的温暖。
“我也是…”
咲夜趁势将蕾米搂在了怀里，紧紧抱住。
她们两个终于意识到，吸血鬼也好，有着特异能力的人类也好，在情感面前，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——她们的情感也是普通的情感，而不是什么史诗般波澜壮阔的存在。
“呐…我说，咲夜…”
“嗯。”
“我们回家吧…”
“好。”
二人相视一笑，手挽着手，穿着毫不相称的衣服，默默离开了小店。
就像当年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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